第38章(1 / 1)

"是的,我是她们的侄儿."

"欢迎欢迎.你是不是来看看我们哪?"老头兴致勃勃地说.

"对了,那么,你们过得怎么样?"聂赫留朵夫回答,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.

"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啊!糟得不能再糟了."饶舌的老头连忙拖长声音说.

"怎么会这样糟呢?"聂赫留朵夫一面走进大门,一面问.

"这算是什么日子啊?糟得不能再糟了."老头一面说,一面跟着聂赫留朵夫走进院子,来到草棚下畜粪已经铲掉的地方.

聂赫留朵夫也来到草棚底下.

"你瞧,我一家老少有十二口呢."老头继续说,同时指着两个手拿大叉.头巾滑下来的女人,她们站在还没有清出的粪堆上,满头大汗,裙摆掖在腰里,露出半截溅满粪汁的腿肚."月月都得买进六普特粮食,可是哪来的钱哪?"

"难道自己打的还不够吃吗?"

"自己打的?!我的地只能养活三口人,还吃不到圣诞节."老头冷笑一声说.

"那你们怎么办呢?"

"我们就这么办:一个孩子送出去做长工,又向府上借了点钱.但不到大斋节就用光了,可是税还没有缴呢!"

"税要缴多少?"

"我们每户每四个月得缴十七卢布.唉,老天爷,这年头,都不知道该怎么对付!"

"可以到你们屋里看一下吗?"聂赫留朵夫说着,穿过院子,从那已经铲除畜粪的地方走到用大叉翻过.冒出强烈气味儿的红棕色畜粪上.

"当然可以,请吧."老头说.他迅速迈动脚趾缝里冒出粪汁的两只光脚,跑到聂赫留朵夫前头,给他打开小屋的门.

那两个农妇理好头巾,放下裙摆,露出好奇和恐惧的神情,瞧着袖口钉着金钮子的整洁的老爷走进来.

两身穿粗布衫的小姑娘,从小屋里跑出来.聂赫留朵夫弯下腰,脱去帽子,进了门廊,接着又走进充满着食物酸味的肮脏小屋.小屋里放着两台织布机.炉灶旁站着一个老太婆,卷着袖子,露出两条又黑又瘦.青筋毕露的胳膊.

"瞧,东家少爷看我们来了."老头说.

"哦,那太高兴了."老太婆放下卷起的袖子,亲热地说.

"我要看看你们日子过得怎么样."聂赫留朵夫说.

"我们日子过得怎么样,您就瞧吧.这小房子眼看就要倒了,说不定哪天会压死人.可老头子还说这房子挺不错.你看,这就是我们的天地."大胆的老太婆神经质地晃动着脑袋,说,"马上就要开饭了.我得喂饱那些干活的人."

"你们吃些什么呀?

"吃什么?我们的伙食好得很.第一道是面包下克瓦斯,第二道是克瓦斯下面包."老太婆露出蛀掉一半的牙齿,笑着说.

"不,您别开玩笑,让我看看今天你们吃些什么."

"吃什么?"老头儿笑着说."我们的伙食并不讲究.你给他看看,老婆子."

老太婆摇摇头.

"你想看看我们庄稼人的伙食吗?老爷,我看你这人太认真了.什么都想知道.我说过,面包下拌克瓦斯,还有菜汤,昨天婆娘们送来几条鱼.喏,这就是菜汤,吃完汤就是土豆."

"没有别的了?"

"还能有什么呢,最多在汤里加一点牛奶."老太婆笑着说,然后抬起眼睛望着门口.

房门开着,门廊里挤满了人.男孩.女孩.怀抱婴儿的女人都挤在门口,瞅着这个察看庄稼人伙食的怪老爷.老太婆显然因为能同老爷周旋感到很得意.

"是啊,老爷,我们真是糟得很."老头说,"你们跑来干什么!"他回头又对站在门口的人嚷道.

"好吧,再见了."聂赫留朵夫说他,觉得又窘迫又羞愧,但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.

"多谢您来看望我们."老头说.

门廊里互相挤紧的人,给聂赫留朵夫让出一条路.聂赫留朵夫来到街上,沿着斜坡往上走.两个赤脚的男孩跟着他从门廊里出来:年纪大些的穿一件脏得要命的白衬衫;另一个穿一件窄小的褪色粉红衬衫.聂赫留朵夫回头瞧了瞧他们.

"你到哪儿去?"穿白衬衫的男孩问.

"去找玛特廖娜."他说."你们认识她吗?"

穿粉红衬衫的小男孩不知为什么笑起来,而岁数大些的那个一本正经地反问道:

"哪一个玛特廖娜?是很老的那一个吗?"

"对了,她很老了."

"哦—哦."他拖长声音说."那是谢梅尼哈,她住在村子尽头.我们带你去.走,费吉卡,我们带他去."

"那么马怎么办?"

"那不要紧!"

费吉卡同意了.他们三人就一起沿着街道往坡上走.

聂赫留朵夫觉得同孩子们一起比同大人一起自在得多.一路上他同他们随便聊天.穿粉红衬衫的小男孩不再笑,而象那个大孩子一样懂事地说话.

"那么,你们村里谁家最穷啊?"聂赫留朵夫问.

"谁家穷?米哈伊拉,谢苗.玛卡罗夫,还有玛尔法也穷得要命."

"还有阿尼霞,比她还要穷.阿尼霞连一头母牛都没有,他们在过讨饭的生活呢?"小费吉卡说.

"她没有牛,但他们家总共才三个人,可玛尔法家有五个人呢."大孩子反驳说.

"可阿尼霞到底是个寡妇哇."穿粉红衬衫的男孩坚持自己的意见.

"你说阿尼霞是寡妇,人家玛尔法也同寡妇没什么两样."大孩子接着说."她丈夫不在家,同寡妇一样."

"她丈夫在哪里?"聂赫留朵夫问.

"蹲监牢,喂虱子."大孩子用老百姓惯常的说法回答.

"去年夏天他在东家树林里砍了两棵小桦树,就被送去坐牢."穿粉红衬衫的男孩赶紧补充说."到如今都关了有五个多月了,他老婆在要饭,还有三个孩子,一个害病的老太婆."他仔仔细细地说.

"她住在哪儿?"聂赫留朵夫问.

"喏,就住在这个院子里."男孩指着一所房子说.房子前面有一个非常瘦小的淡黄头发男孩.那孩子生着一双罗圈腿,身子摇摇晃晃,站在聂赫留朵夫走着的那条小路上.

"华西卡,你这淘气鬼,跑到哪儿去了?"一个穿着脏得象沾满炉灰的布衫的女人从小屋里跑出来,大声喊叫道.她神色惊惶地跑到聂赫留朵夫前面,抱起孩子就往屋里跑,好象怕聂赫留朵夫会欺负他似的.

这就是刚才说到的那个女人,她的丈夫因为砍伐聂赫留朵夫家树林里的小桦树而坐牢.

"那么,玛特廖娜呢,她穷吗?"聂赫留朵夫问,这时他们已经快走到玛特廖娜的小屋.

"她穷吗?她在卖酒."穿粉红衬衫的瘦男孩断然回答.

聂赫留朵夫走到玛特廖娜小屋跟前,把两个孩子打发走,自己走进门廊,进到屋子里.玛特廖娜老婆子的小屋只有六俄尺长,要是高个子躺到炉子后面的床上,就无法伸直身子.聂赫留朵夫心里想:"卡秋莎就是在这张床上生了孩子,后来又生了病的."玛特廖娜的整个小屋几乎被一架织布机占满.老婆子和她的孙女正在修理织布机.聂赫留朵夫进门时,头在门楣上撞了一下.另外两个孩子紧跟着他钻进小屋,小手抓住门框,站在他后面.

"你找谁?"老婆子正因织布机出了毛病,心里很不高兴,怒气冲冲地问.再说,她贩卖私酒,见了陌生人就害怕.

"我是地主.我想跟您谈谈."

老婆子不再吭声,仔细对他瞧了瞧,他脸色顿时变了.

"啊呀,我的主人儿,我这傻瓜可没认出您来呀,我还以为是什么过路人呢."玛特廖娜装出亲热的口气说."哎哟,我的好老爷呀......"

"我想跟您单独谈谈,最好不要有外人在场."聂赫留朵夫望着打开的门说.门口站着几个孩子,孩子后面站着一个手里抱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娃娃的瘦女人.那娃娃十分虚弱,但一直笑嘻嘻的,头上戴着一顶碎布缝成的小圆帽.

"有什么好看的,我来让你们知道知道厉害,把拐杖给我!"老婆子对站在门口的人嚷道."把门关上,听见没有!"

孩子们一哄而散,抱娃娃的女人把房门关上.

"我正在琢磨,这是谁来了?原来是老爷,是我们的心肝宝贝,百看不厌的美男子!"老婆子说."您怎么光临我们这个穷地方了,也不嫌这儿脏.啊,您真象金刚钻一样好看!来吧,老爷,这儿坐,就坐在这个矮柜上吧."她说着用围裙擦擦矮柜."我还以为是哪个鬼溜进来了,原来是东家,是好老爷,是恩人,是养活我们的好人.你可得原谅我这老糊涂,是我瞎了眼了."

聂赫留朵夫坐下来.老婆子站在他面前,右手托住脸颊,左手抓住尖尖的右臂肘,用唱歌一般的声音讲起来:

"老爷,你也见老了.想当年你真是棵鲜嫩鲜嫩的牛蒡.可是现在呢,简直认不出来了!你准是太操心了."

"我是来向你打听一件事的,您还记得卡秋莎.玛丝洛娃吗?"

"卡吉琳娜吗?怎么不记得,她是我的外甥女......怎么不记得,我为了她流过多少眼泪,流过多少眼泪!那件事我全知道.我的老爷,谁在上帝面前没有作过孽?谁在皇上面前没有犯过法?年轻人嘛,就是这样的,再加上喝了咖啡红茶,就让魔鬼迷了心窍.要知道,魔鬼可厉害了.有什么办法呢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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