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8章(1 / 1)

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?"聂赫留朵夫记起娜塔丽雅出嫁前的样子想.无数童年的回忆交织在心头,唤起了他对她的感情亲切.

这时候,拉戈任斯基象平时那样高高地昂起头,挺起宽阔的胸膛,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.他脸上浮着微笑,眼镜.秃头和黑胡子都闪闪发亮.

"您好,您好!"他装腔作势地说.

(虽然拉戈任斯基婚后最初一段时期,他们竭力不拘礼节,相互用"你"称呼,但后来还是恢复用"您".)

他们握了手.拉戈任斯基轻快地在一把圈椅上坐下.

"我不妨碍你们谈话吗?"

"不,我说话.做事,从来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."

聂赫留朵夫一看见这张脸,一看见那双毛茸茸的手,一听见那种居高临下.自以为是的口气,就对姐夫的情意顿时消失了.

"是啊,我们在谈他的打算."娜塔丽雅说."给你倒一杯吗?"她拿起茶壶,添上说.

"好的.那么究竟有什么计划呢?"

"我打算跟一批犯人到西伯利亚去,因为其中有一个女人我认为我对她犯了罪."聂赫留朵夫说.

"我听说您不仅仅打算陪送她,还有其它打算."

"是的,只要她愿意,我还打算同她结婚."

"原来如此!要是您不嫌烦的话,您给我解释解释您的动机.您的动机我不了解."

"我的动机就是这个女人......她堕落的第一步......"聂赫留朵夫想不出恰当的措词,开始生自己的气了."我的动机就是,我犯了罪,她为此要受到惩罚."

"既然她受到惩罚,那就不会没有罪."

"她完全没有罪."

聂赫留朵夫情绪激动地把这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.

"是的,这是审判长疏忽了,使得陪审员在答复时考虑不周.不过,这种情况可以向枢密院提出上诉."

"上诉已被枢密院驳回了."

"枢密院驳回了,这就说明上诉理由不足."拉戈任斯基说,显然认为人云亦云地法庭口头陈述的结果就是真理."枢密院不可能审查案情的是非曲直.要是法庭审判确实有错误,那就得上告皇上."

"已经上告了,但毫无成功的希望.他们会向司法部查询,司法部会向枢密院查询,枢密院会重述它的裁定.这样,无罪的人还是照样将受到惩罚."

"第一,司法部不会向枢密院查问."拉戈任斯基倨傲地笑着说,"司法部会直接向法庭吊卷,如果发现错误,就会加以纠正;第二,无罪的人从来不会受到惩罚,即使有,也是极少见的例外.凡是受惩罚的,总是有罪的."拉戈任斯基不慌不忙,得意洋洋地笑着说.

"可我相信事实正好相反."聂赫留朵夫对姐夫抱着反感说,"我相信,被法庭判刑的人,大部分是无罪的."

"这话怎么讲?"

"我说的无罪就是没有任何罪.例如这个被控犯毒害人命罪的女人根本没有罪;还有我最近认识一个农民,被控犯杀人罪,其实他没有杀过人,什么罪也没有;还有母子两人被控犯纵火罪,其实那场火是主人自己放的,他们却差一点被定罪."

"是的,审判错误一向是有的,将来也还会有,这一点不用说.人类的机关不可能十全十美."

"再说,还有大量犯人并没有罪,只因为他们在某种环境成长,他们并不认为他们的行为是犯罪."

"对不起,您这话可没有道理.做贼的个个都知道,偷窃是不好的,不应该偷窃,偷窃是不道德的."拉戈任斯基说,又露出那种若无其事.自命不凡和略带轻蔑的微笑,这使聂赫留朵夫更加恼火.

"不,他们不知道.人家对他们说:别偷东西,可是他们明白,工厂老板用压低工资的办法来盗窃他们的劳动,而政府官员用税收的方式不断地盗窃他们的财物."

"这是无政府主义理论."拉戈任斯基平静地说,对内弟的话毅然下了断语.

"我不知道什么主义,但我说的都是事实."聂赫留朵夫继续说,"他们知道,政府在盗窃他们的东西;他们知道,我们这些地主也在盗窃他们的东西,掠夺了应该成为公共财产的土地.后来,他们仅在被盗窃的土地上捡了一些树枝当柴烧,我们就把他们关进牢里,硬说他们是贼.其实他们明白,做贼的不是他们而是从他们手里盗窃土地的人,因此,让被盗窃的东西物归原主,是他们对家庭应尽的责任."

"您的话我不明白,即使明白,也不能同意.土地必须成为私有财产不可.要是您把土地分给大家."拉戈任斯基说,心里断定聂赫留朵夫是个社会主义者,他认为社会主义的理论就是平分全部土地,而平分土地是很愚蠢的,他可以轻易驳倒这种理论,"要是您今天把土地平分给大家,明天它又会转到勤劳能干的人手里."

"谁也不打算把土地平分,但土地不应该成为谁的私有财产,不应该成为买卖或者租佃的对象."

"私有财产权是天赋的人类权利.没有私有财产权,耕种土地就会毫无兴致.一旦消灭私有财产权,我们就会回到蛮荒时代."拉戈任斯基振振有词地说,重复着维护私有财产权的陈词滥调.他认为这种理论是驳不倒的,即土地的占有欲就是土地必须私有的标志.

"正好相反,只有消灭土地私有制,土地才不会象现在这样荒废.现在地主霸占土地,就象狗占马槽一样,自己不会种,又不让会种的人种."

"您听我说,德米特里.伊凡内奇,这简直是发疯!难道我们今天能消灭土地私有制吗?我知道这是您长期以来念念不忘的一个问题.但恕我直说......"拉戈任斯基说到这里脸色发白,声音发抖,显然这问题打中了他的要害."我要奉劝您在着手处理这问题以前,先好好考虑一番."

"您说的是我的个人问题吗?"

"是的.我认为我们这些有一定地位的人,应该承担由这种地位产生的责任,应该维护我们的生活,那是我们从祖先手里继承下来,并且必须传给子孙后代的."

"我认为我的责任是......"

"请您让我把话说完."拉戈任斯基打断他的话,继续说,"我说这话不是为我自己,也不是为我的孩子们.我孩子们的生活和教育是有保障的,我挣的钱足够我们过了.而且我认为我的孩子们将来也不会过穷日子.因此,老实说,我反对您这种考虑不周的行为,不是出于我个人的利害得失,是从原则出发我不能同意您的见解.我劝您多考虑考虑,读点书......"

"哦,我的事让我自己来处理吧,我自己知道什么书该读,什么书不该读."聂赫留朵夫说着,脸色发白,同时觉得双手发凉,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,停下话头,喝起茶来.

三十三

"哦,孩子们都不错吧?"聂赫留朵夫稍稍平静下来,问姐姐说.

姐姐讲起她的两个孩子,说他们跟奶奶住在一起.她看到弟弟跟丈夫结束争论,很高兴,就讲起她的孩子们怎样玩旅行游戏,就象她弟弟小时候玩两个布娃娃-一个黑人,一个法国女人-那样.

"你还记得?"聂赫留朵夫笑眯眯地说.

"你看,他们的玩法跟你从前一模一样."

弟弟跟丈夫结束了不愉快的谈话.使娜塔丽雅感到放心,但她不愿当着丈夫的面讲只有弟弟才听得懂的话.为了让大家都能参予谈话,她就讲起那件刚传到此地的彼得堡新闻:卡敏斯基决斗身亡,他母亲失去这个独子悲痛极了.

拉戈任斯基表示不赞成把决斗致死排除在普通刑事罪之外.

他这种说法受到聂赫留朵夫的批驳.于是原来的分歧重又引起激烈的争论.两人都没有把自己的意见讲清楚,但各人都固执己见,谴责对方的想法.

拉戈任斯基觉得,聂赫留朵夫谴责他,并蔑视他的全部工作.他想对聂赫留朵夫指出,他的观点是完全错误的.聂赫留朵夫呢,姑且不谈姐夫干预他土地方面的事而使他恼火(他在内心深处却感到,姐夫.姐姐和他们的孩子,作为他财产的继承人,是有权干预他的事的),使他感到愤恨的是,那些显然荒谬和罪恶的事,这个目光短浅的人却自认为是正确和合法的.姐夫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激怒了聂赫留朵夫.

"那么,这类事法院会怎么处理呢?"聂赫留朵夫问.

"法院会判处决斗中的一方服苦役,就象普通的杀人犯那样."

聂赫留朵夫又双手发凉,他情绪激动地讲起来.

"嘿,那又怎么样?"他问.

"那就伸张了正义."

"这么说,法院活动的目的就是伸张正义罗."聂赫留朵夫说.

"还有什么别的目的呢?"

"维护阶级利益.照我看来,法院只是一种行政工具,用来维护现存的有利于我们阶级的制度罢了."

"这倒是一种全新的观点."拉戈任斯基若无其事地笑着说."一般认为法院是另有使命的."

"我看理论上可以这样说,但实际并非如此.法院的唯一宗旨就是维持社会现状,因此它要迫害和处决那些品德高于一般水平并想提高一般水平的人,也就是所谓政治犯,同时又要迫害和处决那些品德低于一般水平的人,也就是所谓犯罪型."

"第一,说政治犯被判刑是因为他们的品德高于一般人,我不同意这种看法.他们中间的多数都是社会渣滓,跟您认为品德低于一般人的犯罪型同样堕落,虽然表现方式有所不同."

"可是我认得一些人,他们的品德比审判他们的法官不知要高多少倍.那些教派信徒个个都品德高尚,意志坚强......"

拉戈任斯基有个习惯,不许别人在他说话的时候打岔,因此他不听聂赫留朵夫说,只管自己讲下去.这使聂赫留朵夫更加恼火.

"说法院的宗旨在于维持现存制度,这种看法我仍不能同意.法院有法院的宗旨,那就是要么改造......"

"关在监狱里改造是很好的事情."聂赫留朵夫插嘴说.

"......要么去掉威胁社会生存的道德败坏分子和兽性难驯的家伙."拉戈任斯基固执地继续说.

"问题就在于现在的社会既不能做到这一点,也不能做到那一点.现在的社会是无能为力的."

"这话什么意思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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