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章(1 / 1)

怎样在卡秋莎面前赎自己的罪?总不能丢开她不管哪!"不能把一个我爱过的女人抛开不管,不能只限于出钱请律师,使她免除本来就不该服的苦役.不能用金钱赎罪,就象当年我给了她一笔钱,应自以为尽了责任那样."

于是他清清楚楚地回忆起当时的情景:他在走廊里追上她,把钱塞在她手里,就跑掉了."哦,那笔钱!"他回想当时的情景,心里也象当时一样又恐慌又无措."唉,多么卑鄙!"他也象当时一样骂出声来."只有流氓,无赖,才干得出这种事来!我......我就是无赖,就是流氓!"他大声说."难道我真的是......"他停了停,"难道我真的是无赖吗?如果我不是无赖,那还有谁是呢?"他自问自答."难道只有这一件事吗?"他继续揭发自己."难道你同玛丽雅的关系,同她丈夫的关系就不卑鄙,不下流吗?还有你对财产的态度呢?你借口钱是你母亲遗留下来的,就享用你自己也认为不合理的财产.你的生活整个儿都是吊二郎当.卑鄙无耻的.而你对卡秋莎的行为可说是登峰造极了.无赖,流氓!人家要怎样评判我就怎样评判我好了,我可以欺骗他们,可是我欺骗不了我自己."

他恍然大悟,近来他对人,特别是今天他对公爵,对沙斐雅公爵夫人,对米西和对柯尔尼的憎恶,归根到底都是对他自己的憎恶.说也奇怪,这种自认堕落的心情是既痛苦又欣慰的.

聂赫留朵夫生平进行过好多次"灵魂的净化".他所谓"灵魂的净化"是指这样一种精神状态:他生活了一段时期,忽然觉得内心生活迟钝,甚至完全停滞.他就着手把灵魂里堆积着的污垢清除出去,因为这种污垢是内心生活停滞的原因.

在觉醒以后,聂赫留朵夫总是订出一些日常必须遵守的规则,例如写日记,开始一种他希望能坚持下去的新生活,也就是他自己所说的"翻开新的一页".但每次他总是经不住尘世的诱惑,不知不觉又堕落下去,而且往往比以前陷得更深.

他这样清洗灵魂,振作精神,已经有好几次了.那年夏天他到姑妈家去,正好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.这次觉醒使他生气蓬勃.精神奋发,而且持续了相当久.后来,在战争时期,他辞去文职,参加军队,甘愿以身殉国,也有过一次这样的觉醒.但不久灵魂里又积满了污垢.后来还有过一次觉醒,那是他辞去军职,出国学画的时候.

从那时起到现在,他有好久没有净化灵魂了,因此精神上从来没有这样肮脏过.他良心上的要求同他所过的生活太不协调了.他看到这个矛盾,不由得诚惶诚恐.

这个差距是那么大,积垢是那么多,以致他起初对净化丧失了信心."你不是尝试过修身,希望变得高尚些,但毫无结果吗?"魔鬼在他心里说,"那又何必再试呢?又不是光你一个人这样,人人都是这样的,生活就是这样的."魔鬼那么说.但是,那个自由的精神的人已经在聂赫留朵夫身上觉醒了,他是真实.强大而永恒的.聂赫留朵夫不能不相信他.不管他所过的生活同他的理想之间差距有多大,对一个觉醒了的精神的人来说,什么事情都是办得到的.

"我要冲破捆缚我精神的虚伪罗网,不管这得花多大代价.我要承认一切,说老实话,做老实事."他毅然决然地对自己说."我要老实告诉米西,我是个生活放荡的人,不配同她结婚,这一阵我只给她添了麻烦.我要对玛丽雅(首席贵族妻子)说实话.不过,对她也没有什么话可说,我要对她丈夫说,我是个无赖,我欺骗了他.我要合理处置遗产.我要对她,对卡秋莎说,我是个无赖,对她犯了罪,我要尽可能减轻她的痛苦.对,我要去见她,要求她饶恕我.对,我将象孩子一样要求她的饶恕."他站住了."必要时,我就同她结婚."

他站住,象小时候那样双臂交叉在胸前,抬起眼睛仰望着上苍说:

"主哇,你帮助我,引导我,来到我的心中,清除我身上的一切污垢吧!"

他做祷告,请求上帝帮助他,到他心中来,清除他身上的一切污垢.他的要求立刻得到了满足.存在于他心中的上帝在他的意识中觉醒了.他感觉到上帝的存在,因此不仅感觉到自由.勇气和生机,而且感觉到善的全部力量.凡是人能做到的一切最好的事,他觉得如今他都能做到.

他对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,眼睛里饱含着泪水.好的一面是由于多年来沉睡在他心里的精神的人终于觉醒了;坏的一面是由于他自怜自爱,自以为有什么美德.

他感到浑身发热.他走到窗口,打开窗子.窗子通向花园.这是一个空气清新而没有风的月夜,街上响起一阵辘辘的马车声,然后是一片寂静.窗外有一棵高大的杨树,那光秃的树枝纵横交错,把影子清楚地投落在广场干净的沙地上.左边是仓房的房:

"我没惹您,您也别来犯我.我可没惹您."她反复说了几遍,就不再吭声了.直到卡尔津金和包奇科娃被押走,一个法警给她送来三个卢布,她才变得稍微灵活些.

"你是玛丝洛娃吗?"他问."拿去,这是一位太太送给你的."法警说着把钱交给她.

"哪位太太?"

"你拿去就是了,谁高兴跟你多罗唆."

这钱是妓院掌班基达耶娃叫他送来的.她不在法庭的时候,问民事执行吏,她能不能给玛丝洛娃一点钱.民事执行吏说可以.她获得许可,就脱下钉有三个钮扣的麂皮手套,露出又白又胖的手,从绸裙的后面皱褶里掏出一个时式钱包.钱包里装着厚厚一叠息票,那都是她从妓院挣得的证券上剪下来的.她取出一张两卢布五十戈比的息票,再加上两枚二十戈比的硬币和一枚十戈比的硬币,交给民事执行吏.民事执行吏唤来一名法警,当着女施主的面把这些钱交给法警.

"请您务必交给她."基达耶娃对法警说.

法警因为人家如此不信任他而生气,所以才那么怒不可遏地对待玛丝洛娃.

玛丝洛娃拿到钱很高兴,因为有了这钱就可以弄到此刻她所想要的唯一东西.

"真想弄些烟来抽抽."她渴望抽烟,暗自想着.她实在想抽烟,就拚命吸着弥漫在走廊里的烟味-那是从各个办公室里飘出来的.但她还得等待好多时候,因为负责派人遣送她回狱的书记官把被告给忘了,只顾同一名律师谈论一篇查禁的文章,甚至同他发生了争吵.审判结束后,有几个年轻的和年老的男人特意走来看她一眼,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.但她此刻根本不去理会他们.

直到四点多钟,她才被押解回狱.押解她的那个下城人和楚瓦什人从后门把她带出法庭.还在法庭门厅里,她就给了他们二十戈比,要求他们给她买两个白面包和一包香烟.楚瓦什人笑了,接过钱说:

"好的,我们去给你买."他说完真的去给她买了香烟和面包,并且把找头交给她.

路上是不准吸烟的.这样玛丝洛娃只得带着没有满足的烟瘾回到牢房.她回到监狱门口,大约有一百名男犯正好从火车站被解到这里来.她在过道里遇见了他们.

那些犯人有留大胡子的;有不留胡子的;有年老的,有年轻的;有俄罗斯人,有其他民族的人,还有些人被剃了阴阳头,脚上哐啷哐啷地带着铁镣.他们弄得前屋里灰尘飞扬,并且充满脚步声.说话声和汗酸气.这些犯人从玛丝洛娃身边走过时,都色迷迷地打量着她,有几个擦着她的身子走过,脸上现出淫猥的丑态.

"嘿,这妞儿,长得多俏."一个犯人说.

"你好哇,小娘子."另一个挤挤眼说.

一个脸色黝黑的犯人,后脑壳剃得发青,刮得精光的脸上留着小胡子,脚上拖着哐啷啷响的脚镣,跳到她跟前,一把搂住她.

"难道连老朋友都不认得了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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