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章(1 / 1)

......我是个放荡好色的人,是个骗子,可是知道我底细的人不仅不鄙视我,还很尊敬我.难道我们就不危险吗?就算这个小伙子是整个法庭上最危险的人物,现在他被抓住了,应该拿他怎么办呢?

"这个小伙子分明不是什么坏蛋,而是一个极其平常的人.这一点大家都很清楚.他所以落到如此地步,无非因为他处在会产生这种人的环境里.因此,事情很清楚,要小伙子不至于变成这种人,必须尽力消灭产生这种不幸的人的环境.

"可我们是怎么办的呢?我们抓住这样一个偶然落到我们手里的小伙子,明明知道还有很多这样的人逍遥在社会上,却把他关进监牢,使他终日无所事事,或者做些有害的无用劳动,结交一批象他一样在生活上软弱无能因而迷途的人,然后由国库出钱把他夹在一批腐化堕落分子中间,从莫斯科省一直流放到伊尔库次克省.

"我们不但没有采取任何措施,来消除产生这种人的环境,还一味鼓励产生这种人的机构,也就是工厂.工场.作坊.小饭馆.酒店.妓院.我们没有取消这类机构,还认为它们是必不可少的,对它们进行鼓励和调整.

"我们用这种方式培养出来的人不止一个,而是千百万个.然后我们逮捕了一个,就自以为办了一件大事,使自己的安全得到保障,再也不用做什么事了,我们就把他从莫斯科省遣送到伊尔库次克省."

聂赫留朵夫坐在上校旁边,听着辩护人.检察官和庭长的不同音调,看着他们自以为是的姿态,情绪激动地思索着."嘿,演这样的戏得耗费多少精力呀."聂赫留朵夫四下张望着,望望那些画像.灯盏.圈椅.军服以及厚墙和窗子,继续想.他想到这座宏伟的建筑物,还有那更加宏伟的整个机构,以及由全体官僚.文书.看守.差役等组成的庞大的队伍.这里有这样的队伍,而且俄国各地都有,他们领取薪金,就是为了表演这种无聊的闹剧."要是我们用这种精力的百分之一来帮助那些被抛弃的人,那会怎样呢?可现在我们只把他们看作可以为我们的安宁和舒适服务的劳动力.其实,当他由于家境贫困从乡下来到城里时,只要有一个人怜惜他,周济他就好了."聂赫留朵夫望着小伙子受惊的病容,暗自想着,"或者,当他进了城,在厂里做完十二小时工以后,被年纪大些的伙伴拉到小酒店里去时,要是有人对他说:'别去,凡尼亚,到那里去不好,’小伙子也就不会去,不会堕落,不会做什么坏事了.

"但自从他在城里过着牛马般的学徒生活,为了防止生虱子而剃光头发,终日替师傅们东奔西跑买东西以来,从来没有一个人怜悯过他.正好相反,自从他住到城里以来,从师傅和伙伴嘴里听到的,不外乎'谁会喝酒.会骂人.会打架.会放荡,谁就是好汉’这样的话.

"后来,有碍健康的繁重劳动.酗酒.放荡戕害了他的身心,使他变得头脑愚钝,举动轻狂,丧魂落魄,漫无目的地在城里乱闯,又一时糊涂溜到人家的板棚里,从那里拖走了毫无用处的破地毯.而我们这些丰衣足食.生活富裕.受过教育的人,非但不去设法消除促使这个小伙子堕落的原因,还要惩罚他,妄想借此来纠正这类事.

"太可怕了!这种情形主要是由于残酷还是荒谬,谁也说不上来.不过,不论是残酷还是荒谬,都已达到顶点."

聂赫留朵夫一心思考着这些问题,已经不在听庭上的审问了.这些想法使他自己也感到害怕.他感到奇怪的是,以前他怎么没有发现这种情况,别人怎么也没有看到.

三十五

聂赫留朵夫等到法庭第一次宣布审讯暂停,就站起身来,走到过道里,决心再也不回法庭了.无论怎么出罚他,他反正再不能参与这种既可怕又可憎的蠢事.

聂赫留朵夫打听到检察官办公室在什么地方,就去找他.差役不肯放他进去了,说是检察官此刻有事.但聂赫留朵夫不理他,径自走进门去.有一个官吏迎面走来,聂赫留朵夫就请他向检察官通报,说他是陪审员,有要事见他.公爵的头衔和讲究的衣着帮了聂赫留朵夫的忙.那官吏报告了检察官,就放聂赫留朵夫进去.检察官站着接待他,对聂赫留朵夫执意要求见他,显然不以为然.

"您有什么事?"检察官严肃地问.

"我是陪审员,姓聂赫留朵夫,我有事要同被告玛丝洛娃见面."聂赫留朵夫迅速而坚决地说,脸涨得通红,意识到他现在所做的事将会对他今后的生活起着决定的作用.

检察官个儿不高,肤色浅黑,短短的头发已经花白,两只灵活的眼睛炯炯有神,浓密的山羊胡子长在突出的下巴上.

"玛丝洛娃吗?我当然知道.她被指控犯了毒死人命罪."检察官泰然地说."那么您究竟有什么事要见她?"接着仿佛要缓和一下口气,补充说:"我若不知道为什么事,就不能准许您见她."

"我要见她,因为我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."聂赫留朵夫涨红了脸说.

"噢,原来是这样."检察官说,抬起眼睛,仔细对聂赫留朵夫瞧了瞧."她的案子有没有审理过?"

"她昨天受过审,被冤枉判了四年苦役.她没有罪."

"噢,原来是这样.既然她昨天才被判决."检察官说,对聂赫留朵夫说玛丝洛娃无罪那句话根本不加理会,"那么,在正式宣判以前她照理应关在拘留所里.拘留所的探望日期是有规定的.我看您还是到那里问一下吧."

"但我需要见她,越快越好."聂赫留朵夫下巴颤抖着说,感到关键性时刻接近了.

"您究竟有什么事一定要见她?"检察官有几分不安地扬起眉毛问.

"因为她没有罪,却判她服苦役.我才是罪魁祸首."聂赫留朵夫颤声说,同时觉得这些话他没有必要说.

"这话怎么说?"检察官问.

"因为我玩弄了她,使她成了现在的情形.要不是我使得她走上歧路,她也不至于受这样的控告了."

"我还是不明白,这事同探监有什么关系."

"有关系,因为我想跟她去,还要......同她结婚."聂赫留朵夫说.他一讲到这事,眼泪就夺眶而出.

"是吗?原来如此!"检察官说."这倒真是个非常例外的事件.您好象是克拉斯诺彼尔斯克地方自治会的议员,是吗?"检察官问,好象此刻宣布奇怪决定的聂赫留朵夫,他以前听说过似的.

"对不起,我想这事同我的要求没有关系."聂赫留朵夫涨红了脸,怒不可止地回答.

"当然没有."检察官带着隐隐的微笑,若无其事地说,"不过您的愿望太特别太出格了......"

"那么我能获得许可吗?"

"许可?好的,我这就给您打个许可证.请您稍微坐一会儿."

他走到桌子旁边,坐下来,动手写.

"请您坐一会儿."

聂赫留朵夫站着不动.

检察官写好许可证,交给聂赫留朵夫,好奇地望着他.

"我还要声明一下."聂赫留朵夫说,"我不能再参加审讯了."

"这可得向法庭提出正当理由.这一点您一定也知道."

"理由就是,我认为一切审判不仅无益,而且是不道德的."

"噢,原来如此."检察官说时依然带着隐约可辨的微笑,仿佛用这样的笑容表示他熟悉这种意见,并且认为是种可笑的谬论."原来如此,不过您一定明白,我作为法庭检察官,不能同意您的意见.因此我劝您把这事向法庭提出,法庭会处理您的申请,裁定您的理由是不是正当.如果不正当,您就得付出一笔罚款.您去向法庭交涉吧."

"我声明过了,哪儿也不去."聂赫留朵夫生气地说.

"再见."检察官鞠躬说,显然想尽快摆脱这个古怪的来访者.

"刚才来找您的是谁?"聂赫留朵夫一走,就有个法官走进办公室,问检察官.

"是聂赫留朵夫,说实在的,他在克拉斯诺彼尔斯克县自治会上就发表过种种怪论.您倒想想,他是陪审员,竟发现被告中有个女人被判服苦役,他说他玩弄过她,现在打算跟她结婚."

"怎么会有这样的事?"

"他就是这样对我说的......而且激动得厉害."

"现在的年轻人都有点怪,有点不正常."

"可他已经不太年轻了."

"嘿,老兄,你们那个大名鼎鼎的伊凡申科夫可真把人烦死了.他说呀说呀说个没完,简直叫人受不了."

"干脆制止这种人发言,要不真是十足的扰乱公堂......"

三十六

聂赫留朵夫从检察官那里出来,乘车直奔拘留所.可是那里根本没有玛丝洛娃这个人.所长对聂赫留朵夫说,她准是在老的解犯监狱.聂赫留朵夫就去那里.

玛丝洛娃果然在那里.检察官忘记了,大约六个月以前发生过一次政治案件,宪兵夸大其词,弄得拘留所所有的牢房里都关满大学生.医生.工人.高等女校学生和女医士.

解犯监狱离拘留所很远,聂赫留朵夫傍晚才到那里.哨兵不让他过去,他想走近那座阴森森的大楼门口,只好拉了拉铃.看守听见铃声走出来.聂赫留朵夫出示许可证,但看守说没有典狱长的准许不能放他进去.聂赫留朵夫就去找典狱长.他在楼梯上听见房间里传出一阵钢琴声.有人在弹奏一首复杂而雄壮的短曲.一个侍女一只眼睛上包着纱布,气冲冲地给他开了门.这当儿,琴声从房里冲出来,直灌到他的耳朵里.那是一首听腻了的李斯特狂想曲,虽然弹得很好,但弹到一个地方就停下来,然后又从头弹起.聂赫留朵夫问侍女典狱长在不在家.

侍女说他不在家.

"快回来了吗?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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